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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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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

哪一句為真, 哪一句為假?

江鷺垂頭盯著姜循,他目光幽靜,充滿審度。姜循道:“阿鷺, 你累極了吧?”

江鷺怔一怔。

那種暴風雨一樣摧枯拉朽的淩厲之氣在他眉目間沈寂,他自己?也許沒察覺,但姜循見他第一眼, 便看出他此時的壓抑與?忍耐。他一定在?喬世安那裏問出了些什麽, 答案不會偏正面, 答案對他沖擊一定十分大?。

江鷺握著她腰肢的手掌灼灼, 微微發抖。他的每一次呼吸分明輕微,她的神經卻隨之緊繃。

她知道他在?打量她。

有?那麽一瞬, 姜循感受到危險。他手指有?力又勁瘦, 輕易地可以掐斷她脖子, 殺死她。

而姜循擡起臉,仍是平時那般慢條斯理:“我以為你昨夜便會來, 特意讓玲瓏為你備了宵夜,熱了一次又一次。但你昨夜未來, 今早才來,飯菜早就涼了。”

她偏過臉, 目光落到桌上。江鷺隨之側頭,果然見到那桌上有?一只籠,籠下罩著飯菜。她真的一直在?等他……

江鷺目光輕輕動一下,而他感覺到臉頰一涼。他低頭,見姜循伸出手,大?風刮窗, 她冰涼的手指撫著他臉頰。

江鷺冷淡:“別?碰我。”

姜循輕笑?:“阿鷺,你累極了, 也餓極了。你一宿未眠,精神緊張,神智已然不清。無論如何,不要在?這個時候輕易下決定。你先睡一覺,好?不好??”

姜循輕聲細語:“我不會讓玲瓏進屋,不會讓侍女侍從進來打擾你。我安排你洗漱休憩……等你醒了,我們再談,好?不好??”

她稱不上溫柔,只用一貫說話的那種漫不經心的腔調。但她對他說話又一向帶著誘哄之勢,如春風沐雨……

而江鷺此時確實很累。

姜循加一句:“我陪你。”

江鷺盯著她,緩緩道:“給我兩個時辰。”

她挑眉,輕聲應了。

--

從昨夜開始,風聲如潮,氣候陰冷。

這不是好?天氣,卻是一個適合補覺的天氣。

姜循倉促收整好?自己?後,便坐在?榻邊,暗自琢磨猜測。她胡亂想了很多,最後心神又回到了江鷺身上——

摘了發冠後,世子閉上眼,不覆平日的高?貴清致。他下巴新生了些胡茬,長發濃密細軟,壓著臉頰。那樣一張臉,半月前的血痂已經快看不清了。此時只見清秀與?蒼白,以及幾分平時絕對看不到的零落脆弱感。

姜循手指輕輕撫到他下巴上。

好?看得?晃眼。

不怪她昔日鬼迷心竅啊……她今日看,仍有?些心動。

可惜他是南康世子,尊貴位高?,不肯心甘情願做她的裙下之臣。而他與?她分開的那幾年,他身上有?了太多的變化。

差不多兩個時辰,姜循吩咐了不許外?面侍女進來後,便抱著藥箱,回到了床榻邊。

藥箱擺到床邊的小幾上,姜循俯下身,手擦過他的衣領,輕輕摘下他的腰間革帶。她傾身垂眼,眼睛凝望著他衣領下一片瑩白肌膚……她的手突得?被扣住。

床榻間的郎君睜開了眼。

他散著發,仍是秀美無害的,但隨著醒來,他眉目間的神色,一點點清寂了下去。

江鷺啞聲:“做什麽?”

姜循含笑?:“給你換藥……你之前身上傷太多,又半個月不曾前來,我幫你上藥,不算唐突吧?”

姜循垂下眼,看著他扣著自己?的手腕。

他沈默著。

風聲拍打著緊閉的窗欞,帷帳委地,姜循俯著眼,聽他在?頭頂的呼吸靜而悠緩。

二人?保持著這種僵持的姿勢,像試探,像對峙。

良久良久,姜循聽到“哢擦”一聲。

她壓在?褥子上的手指輕輕地蜷縮一下。

姜循掀起眼皮,看到江鷺自己?動手摘了革帶。他盯著她的眼睛,她目不轉睛地回望。她不做虛偽的害羞之狀,也不做往日的戲謔之色,她就這麽幽靜地等待,看著江鷺垂下眼,將衣裳,朝下一點點褪下。

屋中靜謐,又氣氛緊繃。

--

姜循第一次在?青天白日,看他褪下上衫,讓她上藥。

雪白的、青色的袍衫堆在?腰間,如雲如霧,郎君的上身映在?她眼中,如同一張清泠雪夜圖,在?她面前緩緩鋪陳開。

他肩膀寬闊骨架瘦長,肌肉緊實顏色漂亮,隨著呼吸向下流淌,姜循的眼睛追隨著他瘦窄的腰身……那勁腰藏在?了堆疊的層疊衣物下,有?些遺憾。

他上身包紮的幾處紗布沒有?滲血,可見這半月以來,他的傷養得?差不多了。

江鷺低頭看著她的一眉一眼。瑩瑩的日光落在?她身上,如今在?室,她沒有?穿戴那些繁覆的衣飾,烏發低挽,擋住半張臉,露出的另半張,肌膚勝雪唇瓣嫣紅。

她實在?美麗。

不是嬌憨無辜的那類美,而是蛇蠍誘人?的那類美。

你知道她危險,冰冷,可怕,無情……可她的冰冷內核、危險神魂,都散發著幽香,惑著人?死在?其下。

姜循感覺到指下皮肉的微微起伏,她輕輕掀起眼皮,與?他低垂的眼睛視線對上。

江鷺看著她上藥的動作:“哪句話是真的?”

姜循勾唇:“我不是讓你猜嗎?”

江鷺淡聲:“我不信你第三句話。”

她說她不知道簡簡的身世。但是t?簡簡不在?東京……江鷺通過試探玲瓏,大?概知道簡簡離京的時間,正是他二人?開始合作的時間。她只有?對簡簡身世清楚一二,才會擔心簡簡影響他們的調查,將簡簡派出去。

那麽真話,便藏在?第一句和第二句中。

江鷺沈默地看著姜循。

要麽她身無疾,她與?他的初遇是姜氏二女鬥氣的結果;要麽她身有?心疾,她與?他的初遇單純簡單,與?姜蕪無關。要麽她和姜蕪確實不睦,要麽她和姜蕪暗藏真情。

如果她此次沒撒謊,那麽總有?一項是真的。

但說實話……江鷺不在?乎了。

他已經不在?乎她是身患惡疾,還是她對他的起初情愛便帶著報覆。當江鷺昨夜得?知姜明潮是《古今將軍論》背後謀劃的那個人?,這一切便都失去了意義。

如果姜明潮設計了一切,姜明潮故意害死那麽多人?來換得?他想要的利益,那麽江鷺一定會殺了姜明潮。姜循是姜明潮的女兒,此時坐在?他面前為他上藥的姜循,便是他的仇敵,是他的對手。

烈火熬煎,無盡的迷惘與?恨意包裹,青天白日,四方風吼。周天萬象在?後,一半是神佛,一半是惡鬼,隱忍與?不甘讓江鷺背脊生痛。

他的呼吸時輕時重,時間變得?漫長,姜循與?他相挨,卻又若遠若近。他應該掉頭就走,可他竟一邊思考她參與?與?否,一邊敞開衣裳,看她為自己?上藥。

這一切荒謬而可笑?。

昨夜之前,醫館之中,他見她病重,為她擔憂,對她心亂。他被“神仙醉”影響,生了不該有?的情愫。可短短一日,情意煙消雲散,他不知如何面對仇人?之女。

而姜明潮也不一定就是仇人?……他仍要查,仍要深入。他決定長留東京,可他和姜循之間,是否終是要拔劍相對呢?

昨日的歡喜動容皆要成空,他對著仇人?的一顰一笑?屢次恍惚,為仇人?的一言一行幾多出神。他何其荒唐啊。

命運在?多年前她寧死也要離開他時,就暗示了一切。他為何仍在?東京與?她相逢,與?她數次獨處一室?

他明明說過再不相見,為何還是回來了?他何其可笑?啊。

思緒萬千,但是江鷺只是這樣靜坐著。

江鷺忍耐著那些情緒,不願在?真相真正查出前暴露自己?的一切。他好?是累,臉色蒼白:“你不告訴我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嗎?”

姜循擡臉:“阿鷺,我永遠不會告訴你哪句真哪句假的。”

江鷺凝視著她,他並?未說話,並?未震怒。他好?像一點情緒也沒有?,只是沈靜地坐著,沈靜地看著她。他看她的眼神十分凜冽,卻又好?像壓抑著千重情緒。火山下的情緒爭先恐後想噴發,可江鷺困著火山,困著一切。

他好?是奇怪。

姜循心中疑惑,面上卻不顯,只問:“你查出結果了,是嗎?”

江鷺靜片刻後:“嗯。”

她聽他說:“我套出話,也找到賬本?了。喬世安背後的人?是趙銘和趙宰相,那本?賬簿埋在?一座山後,我今早也找了出來。”

“太好?了,”姜循眼眸彎彎,心情當真是好?,“那我們還等什麽?你快把賬簿給我吧。”

江鷺:“我打算直接交給杜一平。”

姜循怔一下,臉色微淡:“怎麽,你不相信我?”

江鷺:“我總要給自己?留一點退路。萬一你欺騙我呢?”

他觀察著她的神色,她眼眸微轉,臉色轉淡。對於?他此舉,她似乎確實不悅,但那不悅,並?不足以影響她的心情。

姜循嗤笑?一聲,說:“你交就你交。阿鷺,合作愉快啊。”

他並?未說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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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為他上好?藥後,他披上衣便要離開,說是要將賬簿偷偷給杜一平送去。

姜循留他用膳,他並?未推辭。姜循奇怪地瞥他一眼:往日留他,他推三阻四,對她不假辭色。怎麽如今這樣好?說話?

江鷺與?她用了一頓午膳,中途,江鷺沒有?看到她那只白鳥,問起她。

姜循托腮:“那只白鳥啊,是個沒良心的。我好?吃好?喝地供著它,一打開籠子,它就飛得?沒影了。”

江鷺掀眼皮:“你沒去找?”

姜循似笑?非笑?:“我不是和你說過嗎——我再喜歡的東西,心裏?沒我,我都不回頭。”

隔著桌子,她支頜看他:“幸好?,我不是只有?一只白鳥。”

江鷺反問:“你何時好?吃好?喝地供著了?你不是只得?到了不到一日嗎?一日時間的餵養耐心你都沒有?,一點機會你都不給它留——姜循,主動放手的人?,是你。”

江鷺在?她驚詫間,譏嘲:“不知你有?沒有?欺騙你的白鳥?你是否主動打開籠子,將白鳥放飛?你是否做了第一步,卻在?情誼未深時,怪它不回頭?

“姜循,你不相信感情,輕視感情,作踐感情。你也許已經在?為此付出代價,但你並?不知道。”

姜循:“……”

他實在?是有?些了解她,把她對白鳥的行為猜得?分毫不差。

她面無表情,沒了用膳的心情:“我付出什麽代價了?”

江鷺放下箸子,瞥她一眼:“你當我瘋言瘋語,神志不清。”

姜循冷冷道:“你確實神志不清。”

江鷺起身,整理衣容。外?面風聲不止,他分明吃了幾口便走,應當是著急將賬簿交給杜一平,如實履約他們的合作。江鷺走到窗口,他背對著她,融在?光華中,青袖托腰宛如振翅欲飛。

忽有?一瞬,姜循心中生出恐慌。

姜循:“阿鷺!”

他側過臉,回頭望她。

姜循踟躕一下,問:“你見過杜一平後,還會回來告訴我結果嗎?”

江鷺眸子看著她,看了許久許久。

姜循奇怪地重覆一句,他才回過神一樣,輕聲:“我已經兩日沒回府了,段楓會起疑。”

姜循朝後倚著憑幾,心中放松些:“好?,那你回府吧。之後的合作,我來做。你且看著結果便是。”

他沒說話,掀窗便走,頭也不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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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循送走江鷺後,一下午都心神不寧,坐立不安。她反覆思考自己?的近日行徑和計劃,覺得?自己?並?沒有?疏漏。江鷺今日的奇怪,應當只是他“有?病”吧。

反正他一直在?生她氣。

姜循打起精神,決定和葉白聯手來進行接下來的事?。江鷺已經走了前面九十步,最後最關鍵的十步,姜循若不把握好?,便會前功盡棄。

她讓玲瓏在?府邸外?掛上了一只燈籠,上完朝的葉白會經過這片街坊,看到信號。當夜,窗子被敲兩聲後,姜循迎葉白入室。

葉白今日一身雪衣,在?夜裏?有?些打眼。但今日一直刮風,夜裏?街巷空蕩無人?,他應當有?把握不會被發現。

葉白落座後,喝盞茶,在?燭火下擡眼:“喬世安死了。”

姜循怔住:她想到了今日清晨,見到的從屏風後走出的江鷺。

葉白唇角噙笑?:“喬世安昨夜死在?天牢最裏?面的機關門後,說是自盡……墻上有?他撞墻撞出來的痕跡。仵作檢查了屍體,真是奇怪,撞墻而死何其痛苦,他突然受了什麽刺激,竟然選擇這種死法?”

姜循腦海裏?,浮現醫館的那種神奇的藥。

她體內的蠱是不可能被壓制下去的,但她前日又確實狀態有?異……她知道那藥,江鷺也知道。

葉白觀察她:“看來,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?啊。”

姜循眨眼,涼聲:“我還沒確定。確定了再告訴你。”

葉白頷首。

靜片刻,葉白道:“那明日……我們是不是就要進行下一步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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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鷺離開杜府,行在?空蕩長街上。

他沒有?露面,將證據放到了杜一平的書房。當夜杜家通宵達旦,似有?爭執。杜家人?一一醒來,江鷺怕蹤跡被發現,便離開了杜家。

他走在?長街上,卻踟躕間,暫時不想回府邸。他瞞著段楓的事?情越來越多,瞞得?越多,越不知如何說起。而段楓如今的要務是科考,段楓身體不好?,若是知道姜明潮和《古今將軍論》的關系,難說不會氣怒失控。

……等春闈結束,再和段三哥說吧。

如果不回府邸,東京這樣繁華,江鷺卻不知該去哪裏?。

他如游魂一樣在?街上行走,本?想去吃酒,卻因為心神恍惚,回過神的時候,他發現自己?又到了姜循所居住的那處坊巷。

江鷺沈默。

……許是因他最近經常來這裏?,才會不由自主地到來吧。

他和姜循的合作,至此應當已到了終結之時。從此以後,他應當再不會和姜循合作了……可今日合作終究未曾結束。

江鷺怔然片刻,仍然決定去見姜循一趟。白日t?情緒必須掩藏,到了深夜,他想見一見她,好?好?告別?一場。

江鷺沒打算驚動姜循,他武功這樣高?,他又知道自己?不會唐突她。他進屋,見一見她,應也無可指摘。江鷺這樣一路踟躕一路行走,最後拖拖拉拉,依然到了姜循府邸。

他看到院落寂靜,只有?姜循的屋子亮著燈火。明火在?無邊幽暗中,吸引著他。

江鷺在?窗下徘徊。

江鷺猶豫進退時,忽而聽到裏?面姜循的輕聲:“夜白。”

他尚未反應過來,口上卻本?能地應了一聲:“嗯。”

騎虎難下,江鷺臉頰生熱,仍是敲了兩下窗,硬著頭皮:“我有?些事?,白日沒有?說清楚。”

--

屋內的姜循猛驚。

燭火搖曳,她與?葉白在?桌上蘸水勾劃。姜循兀自思量,她又想起一事?要叮嚀,她叫一聲葉白,窗外?卻傳來了敲叩聲,以及江鷺那熟悉的清如玉石、又帶著三分尷尬的聲音。

姜循一下子背脊挺直,端坐小幾前。

半身伏在?幾案上的葉白悠緩擡臉,一張清秀的白臉,起初詫異,然後便露出古怪的神情,黑眸閃爍,在?她面上打量。

姜循朝他使個眼色。

到底是多年友人?,葉白一言不發。但他也在?她的“葉白”喚聲後,跟著窗外?的人?,一同晃了晃神。

姜循站起身,觀望自己?的屋舍。她在?窗子再次被人?敲擊時,猛地拉起葉白,將他推入裏?間的衣櫃裏?,又推開六曲屏風,將裏?間和外?間隔得?嚴嚴實實。

姜循關上櫃門,朝櫃內輕噓一聲。

葉白無奈,到底嘆口氣,點了點頭。

姜循做完這些,又卸簪散發,弄亂衣容。她揉一揉雪白面頰,讓頰上充血,做出一副剛從榻上起身的惺忪模樣。她忙亂地布置一切,窗子再被敲了兩下。

江鷺聲音在?外?,淡道:“我知道你沒睡。你不願見我?為何?你有?事?瞞我或騙我?”

姜循立刻:“怎會?”

她款款開窗,迎君入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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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子打開,美人?含笑?,凝望著外?面的江鷺。

江鷺擡起臉:“你幾乎不叫我‘夜白’。”

姜循輕聲:“我確實不叫……方才我在?睡覺,昏沈中可能做了夢,才無意中喚你吧。誰知你就在?窗外?。你不是說你不來了嗎?”

她心平氣和,沈靜地掩飾一切,又若有?所思地掀眼望他,撩他情緒。

他將她上下打量一番,果然十分守禮地別?開了眼,沒有?多看。夜風拂袖,他似有?幾分不自在?,卻仍淡然問:“噩夢還是美夢?”

姜循笑?盈盈:“夢中有?阿鷺,自然是美夢了。”

她站在?窗下,沒有?讓他入室的打算。江鷺與?她面對面,道:“我從杜一平那裏?回來,有?事?和你談。”

姜循詫異:“接下來的事?,不是說交給我嗎?”

江鷺:“但我不放心。”

姜循定定看著他,唇瓣微動間,江鷺擡手,搭在?她肩頭。他動作太快,幾下翻窗而入,姜循已經不可能攔住。姜循見他走向小幾,她跟在?他身後,朝桌上瞥了幾眼。

虧她機靈,已經把杯盞收了。

帷帳重重,江鷺低頭,瞥一眼小幾。他不知道在?看什麽,姜循狐疑而心虛,跟著他的眼睛望過去。她什麽也沒發現,姜循:“你要吃茶嗎?”

江鷺擡眼。

她站在?屏風前,目光坦然。可她平時在?他面前,其實從不坦然。

江鷺頷首。

姜循背對著他,自己?去拿方才的茶壺。她看不出杯盞的痕跡,只好?胡亂換新的。她一邊倒茶,一邊用餘光瞥身後人?。她心臟強大?,至此都不心虛,只端茶的手出了些汗漬。

江鷺站起來,踱了兩步。

他似要朝著某個方向走,姜循到了他跟前,伸手挽住他手臂。姜循:“阿鷺。”

江鷺側過臉,垂下的睫毛濃黑如墨:“怎不叫我‘夜白’了?”

姜循言笑?晏晏:“我睡夢中的戲言算什麽真?我很少那樣叫你的……叫你‘夜白’的人?太多了,只有?我叫你‘阿鷺’,是不是?”

她半真半假抱怨:“可我想聽你叫一聲‘循循’,你都不肯。”

姜循嘆口氣,又道:“算了,不提那些無意義的事?。你要與?我談什麽,我們去油燈下說。”

她拽著江鷺的袖子,不敢將他帶去案幾邊,便尋思著將他帶去外?間那張長榻那邊坐著。江鷺推開了她挽袖的手,姜循心中嘀咕他也許是古板毛病又犯了,不願與?自己?動手動腳?

他淺色瞳眸漂亮清盈,卻因過於?璀璨,而看不出太多情緒。

姜循放棄試探,只好?在?前領路。

江鷺在?後跟隨,她看到屏風上照出的他的影子,他跟在?後,心中微放松。

姜循又朝屏風瞥了一眼,忽而見到屏風上只映著江鷺一人?的影子,沒有?自己?的……她竟和他拉開了些距離。

姜循心裏?一咯噔。

她猛地回身,與?此同時,燭火搖動,江鷺擡手間,一把匕首揮出,斬向她那道屏風。

燭火火星劈啪,姜露急促:“江鷺!”

她朝他撲去,衣袍飛揚。他擡手扣住她肩膀,將她拽入懷裏?。他揮出的匕首伴隨著“轟”的一聲,整座六曲屏風砰然倒地。那把匕首仍不停,向衣櫃刺去……

衣櫃木屑紛飛!

木屑亂飛,江鷺在?姜循肩上一點,姜循半身酸軟,整個人?被推到了墻頭,再一次被迫遠離戰場。衣櫃被拆,亂飛土屑中,葉白面容在?黑暗中露出來。

葉白擡起臉,眼睛似帶笑?。

江鷺迎身而上,出掌擊出。葉白眸子一閃,一改先前的從容與?挑釁。他從衣櫃中爬出來,手忙腳亂躲避:“循循!”

姜循:“阿鷺,住手!”

江鷺壓根沒有?停下的意思。他武功了得?,葉白躲得?勉強趔趄。姜循眼前一閃,便見那二人?從裏?間出到了外?間。葉白跌撞後摔,撞到木架上,花枝瓶盞乒乒乓乓。

葉白抄起花瓶就砸向江鷺。

姜循:“葉白,快走!”

葉白和她想法相同,靠著姜循的相助,朝窗子奔去。他跳下窗,姜循從後撲向江鷺想攔,但姜循離江鷺還有?三步遠,就再一次被勁力推後。

江鷺翻窗而出。

姜循咬牙,額上滲了汗。

--

姜循提裙出屋,不好?叫侍女侍從,喘著氣跑到院中,見葉白那三腳貓功夫,被江鷺逼得?步步後退,幾次被打中。

葉白咬著牙強忍。

姜循生了怒,無論如何都要阻攔。

姜循:“葉白!”

她與?葉白何其熟悉,只一個眼色,雙方便懂彼此的意思。這一切落在?江鷺眼中,江鷺何其驚怒,渾身冰涼。江鷺卻一言不發,誓要留下這宵小之徒。

而姜循朝葉白撲去,果然,她再一次被勁力所攔。草木簌簌,葉落花飛,姜循順著那道力後退,故意摔在?地上。她手肘擦傷,灼熱無比,亂發如瀑,她適時地叫道:“阿鷺!”

她帶了哭腔,江鷺身形微頓,側臉望她。

他的停頓只有?一瞬,他的手上功夫不是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之人?能阻攔的。但只這片刻功夫,葉白便趁機翻上墻。江鷺察覺,方才那回到他手中的匕首要朝墻頭砸出。

姜循跟著他學用匕首學了一月多,到底知道一些他的習慣。他手腕翻擡時,她忍著手肘的痛,整個人?朝匕首的方向撞去。

漆黑大?夜,美人?裙裾掀揚,紗衣纏發,張臂攔在?匕首前。

她冷汗淋淋,亂發拂面,感覺到勁風襲殺向自己?,殺機如刃!

匕首襲向她的鼻端。

闃寂深夜,狗吠遙遠,江鷺目若寒冰,有?一瞬間想她不如死在?這裏?,省得?他、省得?他……可寒風襲面,姜循閉著眼:“阿鷺!”

姜循感覺到蘭香向自己?撲撞而來。

她聞到那蘭香,緊接著,她整個人?被撞倒,江鷺撲倒他,用內力攔住那把匕首,將姜循壓在?了懷裏?。他胸膛起伏,呼吸灼熱,手扣住她半張臉,姜循不敢擡頭。

院落打鬥痕跡猶存,而葉白早就逃走了。

--

江鷺將姜循拖拽回屋。

姜循還沒想好?如何是好?,她便被推倒坐在?榻上,膝蓋磕痛,後腦勺抵在?墻頭。姜循蹙眉喘氣,江鷺俯身,擋住燭火,迫她擡起頭。

他揉著她雪白下巴,燭火照不入他眼中,他輕喃:“夜白?”

他低笑?:“你叫的是‘夜白’,還是‘葉白’?你怎麽答應我的,怎麽和我約定的?我說讓你和其他郎君保持距離,你不是說好?嗎?

“你如今是陽奉陰違,還是不將我當回事??我對你毫無威脅?我怎麽和你說的——我絕不和其他郎君共存,你聽不懂嗎?你是早就這樣了,還是今日才開始?我一直被你蒙在?鼓裏?嗎?

“葉t?白、葉白……你什麽時候認識他的,你讓他夜裏?進你閨房?你和他感情那麽好??你可知他是男子!你是無所謂呢,還是早就和他暗通款曲了?

“你知道我的字是‘夜白’嗎?!你先認識的他,還是先認識的我?!你是把我當做他的替身,還是把他當做我的替身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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